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抚平心灵的伤!上海402名志愿者接听2万来电

发稿时间:2020-05-17 11:16:33 来源: 解放日报

  当身体上的疾病终将以痊愈方式终结,心灵上的伤是否也能随着时间而消散?

  自1月25日“希望24热线”开通防疫专线以来,至今接听了2万多个来电,其中与疫情直接相关的有7000个。来电者中,从最开始担忧自己是否感染病毒,到因隔离而引发亲子矛盾,再到后来复工复学后产生焦虑……在疫情不同阶段,希望热线发布《安心防疫手册》,最新发表的3.5版关注了复工复学引发的不安心态。

  疫情期间接线量翻倍

  疫情发生之初,希望热线在武汉的接线站关闭了。来自疫区的电话,通过一根根电话线分散到全国其他18个城市的接线点中。

  “我现在每天工作20个小时,但即便这样,仅有的一点休息时间却睡不着,人一直处在极度亢奋和恐惧的状态,我该怎么办?”这是钟景接到的第一个疫区电话。

  来电者是一名在武汉一线抢救病人的护士。当时,病房人满为患,防护服和口罩不够用,但她没有时间担心自己的安全。“我不能回家,照顾不了孩子。不知道这种状态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,我看不到希望……”

  “身体上超负荷工作,心理上承受着巨大压力,这是一线医护人员的普遍困境。”钟景说,救死扶伤是医护人员的职业角色和社会角色,但医护人员也是活生生的人。

  4001619995,“要留,要救,救救我”,这条24小时危机干预热线2012年12月成立于上海,目前在全国19个城市共有1000多名持有心理咨询师职业资格的志愿者接线员。面对不同类型的求助者,还常设有学生专线、抑郁专线和生命专线。今年1月25日,开通了“防疫专线”,这是当时最早开出的一条全国联网的24小时疫情心理干预专线。钟景和其他402名志愿者第一时间报名成为“防疫专线”接线员。

  疫情期间的接线量是原来的两倍,刚挂上电话,另一个电话就会响起。有医生女儿的焦急求助:“现在病房里已经没有口罩了,我爸还要坚持去上班,你帮我劝劝他!”

  小小的接线室只有10平方米不到,但这些接通天南地北的电话线,却把全国各地正在进行的生离死别投放到接线员的面前。

  一位武汉的大学生来电说:“我怀疑自己感染了病毒,总觉得自己发热,脸红出汗。”接电话的是志愿者徐声:“这可能只是你自己的感觉,你测过体温吗?”“一天测几次,每次都是正常的,可我焦虑得不行。”

  男孩今年上大三,学校放假期间曾经和同学聚会,当时疫情还没有爆发,没想到一个星期过去,武汉的情况急转直下。“日子太难熬了,医院人满为患,我想去医院,又不敢去。”他很担心自己是潜伏患者,医生说要观察14天,他在家待了一周已经焦虑得无法忍受。

  “你听我说,心理过度焦虑状态也会导致坐立不安、胸闷、脸红出汗,但不是感染了肺炎。”他建议男孩恢复热爱的健身活动,难得在家就多帮父母分担家务……

  “人在十分焦虑时,最好的方法就是把焦虑、恐惧的情绪充分宣泄,再安下心来,做自己该做的事。”徐声说,这些做法都是来自热线《安心防疫手册》里的指导。

  疫情发生后,希望24热线学术总监林昆辉第一时间编写并发布了《安心防疫手册》,供接线员和大众从中了解疫情心理干预的方法。

  复工复学后的公众焦虑

  渐渐地,因病毒的未知风险而引发不安的来电在减少,由于隔离造成的亲子矛盾、家庭冲突,以及抑郁加重的来电开始增多。

  钟景接到一个初二学生的来电哭诉:“我已经离家出走在外面过了一夜,钱只够住一晚酒店,不敢回家,怕回去还会挨打。”这段时间由于在家上网课,父母对他学习管得很严,摩擦不断,父亲甚至出手打了他。

  钟景耐心地听他讲了与父母之间的矛盾,以及双方对读书这件事的不同看法,她发现孩子其实最害怕父母不爱他了。“爸爸是在气头上才会说那样重的话,换位思考一下,你生气时也会说气话啊。”后来知道他没钱吃饭,钟景开始和孩子聊吃的东西,挂电话前,孩子答应挂了电话就回家。

  “那段时间小孩打来的电话特别多。”钟景说,长时间居家隔离,孩子和父母突然多出很多时间待在一处,容易产生亲子矛盾。“学生对网课不适应,缺乏自律,父母临时充当老师的角色来管教孩子学习,在工作和管孩子的双重压力下,难免造成冲突。”

  如今随着学校复学,同样会带来孩子的心理不安。“复学后,面对‘又来了的’学业、成绩、考试、师生关系等无法逃避的学习生活环境,不少孩子会在个人的心境中产生一些负面心理,从而引发头晕、肚痛、专注力差、记忆力不好等心身症状,以及各类违反规则的偏差行为。”钟景说,父母师长必须防微杜渐,极力改善亲子关系,帮孩子减轻学习压力。

  最近,徐声曾接到一个湖南的农村女孩打来的电话。“女孩原来在城里一家饭店里做服务员,如今疫情逐步解除警报,她也回到城里找工作,但找了一个星期没有找到。”电话里,女孩哭着说:“父母就给了我一千块钱,我在旅馆已经住了一个星期,钱都快花光了,工作到现在还没有找到……”

  针对复工与复学的3.5版《安心防疫手册》中指出,复工带来的不安心境,首先会直接引发个人情绪不稳定、自信心低下,从而间接导致职场角色的破坏,影响个人与团队的生产力,继而又间接导致家庭角色的破坏,家庭生活中情绪容易冲突,易口不择言做出偏差行为,让全家陷入重大压力。

  心里的伤仍在潜伏期

  PTSD,创伤后应激障碍。根据接线员们以往处理汶川地震、天津港大爆炸的经验,PTSD的潜伏期一般在几个星期到6个月之间,有的更久。

  一名武汉的24岁男孩在这次疫情中失去了亲人,他说自己没有哭,因为哭也没用。“本来在封城之前妈妈已经出城了,后来因为不放心家里又返回来,她如果不回来就不会感染……”电话里,他反反复复地对接线员说这几句话。

  男孩的这种反应,是PTSD的典型症状“闪回”。“对他来说,妈妈出城又回来,这件事都是‘不该发生’的,他心里过不去这个坎,脑海里会一直闪回失去亲人的画面,这是不受控制的。”接线员徐声说。除了“闪回”,许多在疫情中经历过疾病或亲人离世的人还会有过度警觉性反应,看到医院,或听到别人咳嗽,心里就会觉得难受。

  疫情进入第三阶段,是需要恢复正常生活和工作秩序的时候,但有些人是回不去的。“严重的PTSD患者很难正常地上学、上班,他们的自杀率也比普通人高。”接线员黎瑛说,如今大部分城市的疫情已经得到控制,人们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,送别亲人,抗争结束,停下来的时候,发现眼前物是人非,心理创伤才真正出现。

  这些高危人群还必须接受长时间的心理治疗。“热线其实不是为了一次性解决来电者的心理问题,更多是听他们的倾诉,给他们一个宣泄的出口。等他们宣泄完了,发现人生还有其他事情可以做,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,还可以继续活下去。”接线员钟景说。

  典型灾难的灾情时间短,重在灾后心理重建,但生物疫情的灾情分成三个阶段,非常漫长,心理防疫与干预的重点是在灾情中,因为灾情是慢慢缓解的,所以灾后的PTSD反而不特别强烈。希望热线学术团队的专家指出,在疫情第三阶段,要更关注遇难家属与一线医务人员的心理危机干预,以及社会大众家庭生活的重建,职场生活、校园生活、社会生活的重建。

  永不停歇的生命热线

  祝光何是希望热线2012年在上海设立时加入接线员队伍的第一批志愿者,热线365天24小时运行,今年是他在接线中度过的第八个春节。

  “因为隔离,很多人的心理问题反而被提出来,得到了解决。任何事情都有好的和坏的一面。”祝光何说,疫情期间,有小夫妻因为终日待在一起而产生摩擦离婚的,但他也接到不少来电,本来是要离婚的,因为隔离不得不面对面地坐下来,沟通好了,反而不用离婚了。还有很多孩子上大学以后就很少在家,如今反而多出了一段陪伴家人的时间。

  这一段非常时期对接线员来说也是特别的。按照希望热线的规定,接线员必须到接线室现场办公,不能绑定私人电话。“接线室里发生的事情只发生在接线室里,走出这扇门,就回到自己的角色。”黎瑛是上海接线点的负责人,她告诉记者,上海站的接线员来自本地和苏浙地区,疫情期间,出于对接线员的安全考虑,只让有自驾车的志愿者上岗,不允许乘坐交通工具来接线。“但即便是这样,依然有许多人选择走出家门,守候在电话机前。”

  希望热线的上海接线室位于闵行区一幢办公楼的楼顶,10平方米的房间里分出四个接线间,一张小床,一张贴在墙上的工作守则,一只微波炉,这就是接线室的全部陈设。“疫情期间,有接线员拖着行李箱驱车100多公里过来接线两天,晚上接线间隙就在简易床上小憩;也有人顶着寒风骑1个多小时电瓶车赶来。就算城市停摆了,热线却不会停。”

  “有的人打来电话时很痛苦,挂电话的时候很轻松,五分钟以后又想不开,又打电话来……这样的循环个案很多,问题都不是一次性能解决的。”祝光何说,但他很庆幸自己能陪伴这些陌生人走过他们最痛苦的时光。

  “那个来电话说要自杀的男孩,挂电话之前问我能不能加我微信,想和我交个朋友。”接线员徐声说,“虽然按照规定我们不能留私人联系方式,但这表明来电者信任我,我很开心,下班回家的路上心情都会轻松。”

  热线每过一段时间,会收到很久之前来电者发来的感谢信,还有寄来喜糖的。虽然素未谋面,但接线员们清楚,信中人已经走出人生困境,迎来了新生。 (文中人物均为化名)

责任编辑:李婧怡